Hele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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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茉莉花香的地方

好一朵茉莉花,

好一朵茉莉花。

满园花开香也香不过它。

我有心,

采一朵戴,

又怕看花人将我骂。

茉莉花啊,你生长在我梦萦牵魂的地方;《茉莉花》啊,你被那地方养育出的人传唱。

怎么个地方竟让我这样夜不能忘?

两首《茉莉花》,一首“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”,一首“好一朵茉莉花”。其实第一首我是更熟悉些的,那是我在合唱队最后一次演出时唱的曲子。可是,我似乎更爱另一首。学校的老师并没有教过,存在感也低得多,当初似乎是因为练习那一首”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“才在网上偶然听到了这首“重名之作”。

初次听到,便令我动容。

我仿佛看到了儿时梦中闪现过无数次的场景。夏天,纳凉的小院,慈祥的老人坐在小板凳上轻轻扇着扇子,石桌上是一个用了好多年的杯子,里面泡了墨绿色的茶。走廊是那么回环曲折,空气中透着湿漉漉的味道,有的地方掉了漆。每一个角落都散出一种气息,那气息怎么样我说不上,可是就是想闻,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坦,内心有说不出的安宁。

老人的脚步终于到了家门口,家里也是一股湿漉漉的味道,真好闻。我的梦境也实在奇怪,明明是极传统极的中国小院,客厅里却是有些掉了皮的黑色真皮沙发,很大。客厅也很大,有一张大理石长方形桌子,和一个有点老旧的第一代彩电。连通的饭厅要踩一个台阶才上去,藤编的椅子配玻璃桌,上面放了半透明的那种纸包的桂花馅的点心,还有绿豆糕,都放在彩纸包过的盒子里,隐约透出油点。还有一个暖瓶,红色的,站在带花样的透明塑料桌布上。

客厅左手边是楼梯,通向二楼的,却有两段,所以折了一下,让陷坐在大真皮沙发里的人永远看不到尽头,那样神秘,又让人产生无数种想像。楼梯是红木的,楼梯口边立着一个红木的大立柜,上面是个镜子,有些花,不太清楚了,镜边还有些和红木同色的花纹,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该是很流行吧。

然而最令我欢喜的并不是这两层楼的小复式,是外面的院子。那爷爷不也喜欢那院子吗,最爱在树下乘凉。然而院子于我并不是乘凉,而是花园,像鲁迅的百草园一般,是我儿时的乐园。院子不宽,只是长长一条,主要是看那花坛的。时至今日,我早已忘了那花坛的砖是什么颜色,是土砖还是瓷砖,是高是矮,里面种的什么花也不记得,只能回忆起那不是一种很香的花,丁香花那种闻多了会头晕的,可是确实又有香气,而且越闻越是沁人心脾。最妙的是在早晨,和夏日的露珠搭配在一起,湿湿的,幽幽的香,让你觉得就站在这香气里过一辈子都行。

又或者是午后,坐在小板凳上拿着一本小人书在院子里看,看累了就看看那些花儿,或者走到花坛边去玩玩它们,几岁的小孩子,赏玩谈不上,纵然是捏捏这个闻闻那个,却一朵也舍不得摘的。把弄完还要把它们摆摆好。现在回想起来,坛里大概不只有一种花。应该有月季,好像还有树,姑且当是无花的树吧,因为那些树上我印象中是没有过其他色彩的,最后,还有茉莉花。

“满园花开,雪也白不过她。”

剩下的便全然记不清了,因为大约十岁的时候就再也没去过。是的,是大约,因为我已连最后一次去是什么时候也记不住了。

其实,就连十岁之前,也并没有真真正正去过,所见所闻,只是在梦中。可我又不愿相信那只是梦,妈妈不是说梦里是闻不到味道的吗?

但那又的确是梦。小孩子是做梦的,可多数情况下醒了就忘了,全然不记得什么,除非——除非一个梦出现很多次。这个梦就是这样,出现了我自己都数不清多少次。

小时候的梦我只能记得两个,一个令我极怕,一个令我极乐。极怕的那个是噩梦,梦到自己被人贩子拐卖了。极乐的那个便是这一个。梦见自己去拜访一位老人,在他那里过暑假,他的家就是这样子。这位老人有时是自己的爷爷或者家中什么长辈,有几次有时素不相识的老爷爷,还有几次是爸爸的老师,或者爷爷的朋友。

有人说,一个梦境出现三次以上,便算是反复出现,当是有什么寓意,跟梦的主人有一些关联。或是她平日所见,或是她心中所想;或是她的梦想,或是她的忧虑,或是她的故乡。极乐和极怕的两个梦我都做过上百遍了。极怕的那个确是我心中所想,小时候最怕的就是跟父母走失再被拐卖了去,看来这话是真的,是我的忧虑。那么,极乐的那个,又算什么?

我是西安人,从小在西安长大,梦中的图景和这西北的历史名城没什么交集,断然不是平日所见。那便是心中所想。哪种心中所想?那必然不是忧虑。是我的梦想吗,我知道自己志不在此,因为我是不能免俗地志在繁华闹市的。

可她又明明不是我的故乡。她当是生在江南的。

我只好叫她,我心中的故乡。

心中的故乡,我从来没切身去过,只能在梦中领略一番。心中的故乡不与旁人分享,她是我一人的。是我一人的灵魂栖息地,是我一人的天堂。可是岁月匆匆,渐渐地,竟连这梦境,也不给我去了,只剩下清醒时对儿时梦境的回忆。

回忆总是添油加醋的,慢慢地,因为太久没有回去,又只靠回忆描摹,能想起的便和她最初的模样相差很远了。脑中的印象,今日所写,皆蒙了一层薄薄的纱,这纱似雾,似雨,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景象,使劲看,便彻底散了。

究竟何时开始我不再梦见那故乡,我早已无法记起,也忘了最后一次游览是什么样子。当时,恐怕只有重游的喜悦,浑然不知那次离开就是永别了吧。

只能大概估算最后一次约是十岁。七年了,那年我埋下的桃核不知是否长出桃树,我和爷爷逗弄过的那个鸟儿是不是也满窝新雏,最后,还有那一簇簇茉莉花,它们好吗。心中的故乡啊,你植根于我的灵魂深处,既然你和我现实中身处的环境相差甚远,那我们就一定还有别的渊源。我知道幸运的话终有一天我是能亲眼去看看你的,不在梦境,而在人间,在真实的生命里。我知道,如果命中与你缘分未尽,就还可以在人间遇到你。可是那一天又遥遥无期,命运多变无定数,尚未知道能否等到。况且,我何德何能,真的就能落得那个幸运的可能性吗?

我是一直把她当做我的故乡的。

命运捉弄人,让我自小离乡,甚至说,从出生就开始做个游子。可它也还有那么一点点温情,便是让我夜以继日地梦见她,眼前见不到的,便到梦中给我瞧瞧吧。可命运终究无情,在年岁渐长中竟连这一点安睡时的念想也夺走了,从此,再没有温柔乡,再没有长走廊,再没有茉莉花。它们终究是离开了我。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无梦的长夜。

从此,夜晚只是用来睡眠,不能用来疗伤。

心中的故乡只剩下对儿时梦境的残存回忆,从十岁那年起,她就是破损了的,不再完整,不再清晰,却依然美丽,一直到现在,一直到我再找到她;要么重临于梦境,要么踏足于人间。

那时,我要补完她,补好她。

那时,我要赶快把她写下来,画下来,以免她再次不告而别。

那时,她一定什么也没变,为的只是万一重逢,我能认出她。

是啊,万一重逢,万一重逢。我对她的记忆那样残败,早已不是她本来的模样,再见时纵使她没变也还未必认得出吧。何况我们只是万一重逢呢。

梦盈十载终迷惘,不思量,自难忘。七年牵旧梦,尘满面,鬓如霜。

踏破铁鞋无觅处,暮然回首,只有香如故。

梦中看不见的,梦中只给我闻闻也行罢,七年了,别让我忘了你的样子,别让我忘了你的气息。

若真能如愿,愿今夜梦中的你,香如故。


“好一朵茉莉花,好一朵茉莉花,满园花开,香也香不过它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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